在我眼前，时常出现这样一幅画面：

　　苍山横立，清溪中流。其一平地，或茅屋两三座，或陋室四五间，松竹杂植，梅菊环绕，清风徐徐，百枝摇曳，千叶婆娑，独立其间，吟诗作对，观山之巍巍，望水之悠悠。

　　我不知道，这幅画为什么时常出现在我眼前，出现在我的梦里。特别是这几年，每当看到枪声响后野兽那血肉模糊的伤口，看到轰然倒下的古树，看到浓黑的河水、浓浓的黑烟，看到文明的遗失、文明的消失……我就鼻子一酸，想起了那份遥远：那份散发着沉郁自然和文明气息的遥远年代。想起黄尘古道想起枯藤昏鸦，想起阮籍想起李白想起杜甫想起柳宗元想起刘基……我总感觉我属于那个遥远的年代，属于那蓝蓝的天，嶙嶙的石，徐徐的风，属于《诗经》属于《史记》属于《水浒》……我时常梦想着能像李白那样架一叶扁舟或骑一匹毛驴，再载几卷诗书或忘情于四周的山水或融入那温馨的诗书，临着那奔腾千载的大河，绣口一吐就是一曲毫迈的“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还”。

　　现代的热闹和辉煌，赶走了那些自然和宁静。正如狄德罗说的那样：现代的精致没有诗意的，真正的诗意在历史不变的原始生态中。站在现代的大地上，放眼望去，全是那僵硬而又单调的高楼公路……就是那些载着宁静自然走过千载风雨的山山水水也沾满了商业气息：这儿一个叫卖的小摊，那儿一个刚放过鞭炮的旅舍……我心中的那些山呢？那钟鸣响满充满庄严萧穆之气的寺庙呢？没了，全没了，我看见它在现代人的脚步声中挣扎着苟延残喘，但没有人发现它的悲哀，依然在它声上吵闹。

　　记得余秋雨先生在《千年一叹》中说，他们的那次考察选择了荒凉。因为现代城市是现代文明的焦点，却未必是古代文明的穴位，古代文明的经络已被淹没。但这又是一种多么无奈的选择，就不知道荒凉被周围的热闹所侵袭侵染，最终变成一件真实的赝品，蕴藏在其间的文化成份也变得那样荒芜和散乱，成为一堆文化尘土，散落在人间大地。这也就是我追逐远古的原因：现代的许多东西已不在那种原始生态中。

　　当然那份遥远也不是一个美好的时代。准确地说，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，而是我对自然和文化双重喜欢从而抽象出的一个虚幻。它并不是哪一个具体的朝代，秦汉周唐宋元……都是却有都不是。当然，那时也有兵荒有战乱有饥饿有死亡……但那片蓝天却总是那样蔚蓝，诚信的大旗时常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对文化的崇拜和追求历经千载却依然传承不断，少了现代那极端的虚伪和奸诈，什么时候想起都是那样的让人感叹。

　　真的，我很想走进那份遥远：坐在草庵前读诗，站在山颠听风望云，或是在那清洁的阳光下看那“疏梅横斜水清浅”，看那“雁点青天字一行”……可是不行。我知道那份遥远只能是虚幻是泡影是海市蜃楼，始终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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